新华网河南频道2月9日讯 大河网-大河报报道:白均在郑州一家火锅店工作,仰望对面高耸入云的电视塔,她在被都市繁华震撼的同时,一种难以抑制的疏离感常常从心底涌起。
白均的梦想一直不稳定,小时候,她的梦想是赶快长大,能像邻家大姐一样,拉个旅行箱外出打工,回家时衣着光鲜并烫了发;等她初中毕业真正外出打工了,她又梦想能像城里姑娘那样恋爱结婚,并自由支配自己的工资,因为她打工的收入,既要供弟弟、妹妹上学,又要支付母亲高昂的医疗费;现在,跟丈夫一起在郑州打工近10年的她,竟然说不清楚自己的梦想。
顿挫了一下,白均终于说,她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女儿培养成城里人。
老板临时变卦记者另觅女工
王邦友是河南省川渝商会秘书长,说起川渝在豫的打工情况如数家珍。
目前,整个川渝在郑打工人数已超出百万,其中男性占60%,女性占40%。在这百万打工者中,有约15万人从事服务业,其中70%从事的是餐饮业,这70%里面,又有80%是女性。“川菜在郑州占有半壁江山,高、中、低档都有,确实是走进普通百姓生活中去了,而在服务业中独树一帜的川妹子,也早已被郑州人民所接受。”王邦友说。
2月2日,在王邦友的介绍下,记者在伊河路与工人路交叉口附近一家重庆小吃店找到了33岁的开县女工张秀英,她已是3个孩子的母亲,来郑州打工刚满一年,在小店里不仅当服务员,还兼任半个厨师,“每天都累个半死,想早点回家”。
记者结束当晚的采访后,2月3日上午与张秀英一同订好了晚上开往达州的K745次列车车票,但店老板却临时变卦,不同意张秀英回家:“这几天店里生意正好,不到腊月二十八店内服务员谁也别想走!”
“明年说啥也不会再来他店里干了,另外一个女孩子也不来了,没一点人情味儿。”张秀英说。
为了填缺,王邦友帮记者物色了另一位服务员白均,她在中州大道与航海路交叉口附近一家水煮鱼火锅店打工,家住重庆市江津区双福镇,一个因福寿螺而闻名的乡村小镇。
30岁的白均是这家火锅店内的普通服务员,老板破例在一年中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准许她提前回家,因为她妹妹前段时间在家出了场车祸。
得知放假她兴奋得浑身颤抖
白均的丈夫陈仁田不能与她一同回家,作为这家火锅店的厨师长,他深知这时候离开对老板意味着什么。当天的报纸称,往年一到这时候,保姆大都要回家过年,饭店的服务员也明显减少,今年郑州的情况亦不容乐观……
得知老板给自己提前放假,白均高兴得浑身颤抖。她小跑着回去收拾行囊,旅行包里装上了丈夫过节穿的西服,给父亲带的河南香烟,还有几十斤猪油。“重庆的猪油要10元一斤,而郑州还不到5元。”白均说。
白均8岁的女儿陈樱也在郑州,她是去年春节前来的,老板安排的学校,“一年多没回老家,早想爷爷、奶奶了”。
出发前,兴奋的小陈樱还抽空与店里的叔叔阿姨们打闹,有人问她:“过几天我们回去了到你家吃饭去,你给我们做啥好吃的?”“福寿螺、水煮鱼,这都是俺家乡的特产,请点菜!”陈樱的“大人腔”引来一片笑声。
打的到火车站,白均母女被广场汹涌的人流吓着了,陈樱不再说笑,白均也紧绷着脸。候车大厅内,乘客或坐或站已将所有能利用的空间占据,等了许久,广播里传出开始验票的讯息,母女被一股巨大的人流推着往前挪动。好不容易挤上车,白均已经汗流满面,累坏了的陈樱找到座位后,很快就睡着了。
“她们都挣了大钱,但我不想干那个”
1995年,初中毕业的白均没有继续上学,而是跟一个远房亲戚到成都一家纱厂打工。白均是这样考虑的:“一是我妈长年有病,家里经济困难;二是弟弟、妹妹都在上学,靠爸爸一人打工挣钱供不起三个学生;还有就是,我很羡慕邻居家的姑娘们,她们打工每年回来的时候都拉着旅行箱,烫着发,特时尚。”
刚入厂那阵子,白均的技术还不熟练,除了吃饭、上厕所、睡觉,都是在车间里干活,每个月可以挣500元钱。除去100多元开支,白均会把剩余的钱都寄回家里,弟弟、妹妹的学费以及母亲的买药钱,都在等着她的工资。
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5年,白均终于烫了发,也买了旅行箱。她也会不时听说,不少以前一起打工的姑娘去了南方,有的去了歌厅或舞厅。“她们都挣了大钱,但我不想干那个。”白均说。
2001年春节前几天,白均与在郑州打工的陈仁田结婚了。陈仁田从部队转业回乡,他家离白均家不远,他选择做厨师有得天独厚的条件,在镇上饭店学了一年多,便投奔在郑州开店的老乡了。
婚礼是在陈仁田位于半山腰的小院举办的,总共花了几千元钱,很简单。陈仁田还有两个正上学的妹妹,父母均在家务农。
婚后,白均随丈夫来到郑州,在他打工的火锅店内当服务员。一年后,陈樱出生了,白均再次回到重庆,主要任务是养孩子。夫妻俩在这一年还做了件大事,贷款在镇上买了套房子。“主要是丈夫怕我在山里住着受罪,买房花了6万多元,装修又花了5000多元。”白均说。
但新房仅让白均享受了一年,女儿1岁大时,为了早一点还清贷款,她狠心将女儿撇给老人,自己再次到郑州打工。“还是到饭店做服务员,但没与丈夫在一起,他当时在中牟一家分店干,我还在总店。”从家走那一晚,女儿哭了一夜,而白均说她哭了一个多月才慢慢缓过来。
这以后的几年,白均每年都盼着春节,因为只有在这短暂的假期里,她才能与女儿和妈妈团聚。“我回去抱她的时候,她哭着掐我,已经不认识我了,我心里那个难受啊。还有,妈妈去世时我不在家,现在想起来就流泪……”白均说。
2月4日下午2点,白均母女在重庆北站下车后一下子活跃了许多,不断用正宗的重庆话与拉客的饭馆伙计开玩笑:“到家了撒,还吃啥子饭嘛,家里有撒。”
女儿跟着她上学,不再是“留守儿童”
从重庆到双福镇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,白均告诉售票员到一处收费站下车,却不见司机停车。后来下车白均才知道,她家附近的标志性建筑“收费站”已经拆了大半年了。有熟识的邻居见她回来,一边打招呼一边介绍,镇子上要搞开发了,不仅要扩路,还要建厂房和育苗基地,“还是你们两口有眼光,在镇上买的房子都快涨到1000元一平方米了”。
白均家的房子在镇子正中央一个拐角处,一楼是一小间门面房,二楼是两室一厅,总共100多平方米。公公婆婆在一楼、二楼摆了几张桌子,开起了麻将馆。“一桌2元钱,基本能顾住俩人日常开支,我俩的工资差不多都用来还账了,去年手头略有些宽余,就把女儿接过去上学了。我这一辈子不提了,现在就想着让女儿与城里孩子一样上小学、中学、大学,将来过得更好。”白均说。
“快上楼,饭都凉了。”早已在门口站着的二老一见到媳妇、孙女就乐得合不拢嘴,得知她们要回来,老两口早早就关了麻将馆,又是炖鸡又是去田地挖野菜。
吃饭时,白均不停地向二老汇报着在郑州的见闻,“人家城里的女人上班就是上班,下班了就是休息,还有双休日,不像我们打工的,只要有客人就不能下班,我在郑州快10年了,就去二七塔耍过一次,还是因为下雨了店里生意不好……”
“不行就回来吧,咱镇上也有好几家工厂了,有好多年轻人都不出去了,就是听说工资有点低。”楼下传来咚咚的锣鼓声,婆婆急忙扒拉完碗中的米饭,掂起腰鼓领着孙女要出门,“走下楼耍会儿去,一帮老朋友都等着呢”。
白均跟着婆婆也下了楼,她想起在郑州的时候,火锅店外的夜晚也会有锣鼓声传出,只是她从没加入过一次,因为那时肯定是店里最忙的时候。
陈樱已经与一群小朋友打得火热,她对一个伙伴说:“我妈带我回来的,你妈还没回来吧?”
一年前,她与这些跟着爷爷奶奶的小朋友一样,都还被称为“留守儿童”。路灯下,陈樱向小朋友炫耀胸前别着的一个小圆牌子,那是她参加学校一个活动时发的,上面写着一句话:“孩子快乐,不孤单。”
专/家/点/评
女性农民工更需要社会帮一把
因工厂流水线、服务业等对女工用工年龄的苛刻,结婚生育后超过30岁的女农民工,在城市里获得的就业机会要比年轻女孩少得多。她们大多只能从事简单体力劳动,比如捡拾废品、做保姆、卖菜等,或者在更“低档”的用工单位求生存,甚至和男人一样从事重体力劳动,她们在打工者中处于更加弱势的地位。
而很多农村女孩在完成义务教育后即进城打工,并将收入交给家里供哥哥结婚或弟弟上学,成为家庭分工中的“工蚁”。涉世未深的她们,在城市面临更多的诱惑,比如收入远高于一般工作的性服务。也有一些人因情感上的孤独,随便地找男性作依靠,却缺乏在两性关系中自我保护的知识和能力。
更让人伤心的是,大多女农民工结婚后,不但如前所言失去了更好的就业机会,还要承担生育、照顾孩子等家庭责任,并且单身时的独立性也让位于对丈夫的依附性,把握自己命运的能力进一步降低,生活变得更加艰辛。
对此,我认为政府和社会应为其做得更多,比如加强年轻女农民工的技能培训,让她们成为月嫂、高级家政服务员、美容美发师、高级技工,能靠自我在城市立足、在家庭里获得地位;比如为女农民工在城市创业提供小额贷款,帮助她们开设自己的店铺、摊位,孟加拉乡村银行的经验已告诉我们,贫民中的女性,是更好的贷款者。
于建嵘,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、教授,三农问题专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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